第919章 王大枪有后了 经过一天的跋涉后,王大枪骑着马,进了广源州的州城,然后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位于城中的右江安抚司官衙。 这地方很好找,就是过去的伪交趾驸马、广源州刺史杨景通的宅邸。 宋军攻陷广源州后,安抚司的吕安抚,就选中了这个过去的交趾权贵的豪宅,作为安抚司的官衙。 王大枪拿着一张帖子,进了安抚司的官衙,在一个胥吏的引领下,来到了这官衙的一处偏厅。 这偏厅的门口,悬挂着一块匾额,上书:皇宋右江客户司。 这就代表着,此地是专门服务南迁客户的衙门。 王大枪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,所以,他进门之后,就将一张一直被揣在怀里的公文取了出来。 然后,熟练的找到了位于偏厅尽头的一间厢房,轻轻的敲了敲门。 厢房内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谁?” “卑下右江安抚司广源州南关铺巡检王大枪,前来复命!” 哗啦,门被人打开,一张熟悉的脸,出现在王大枪面前。 “大枪来了!” “快进来说话!” 正是,昔年王大枪在这交州结识的老乡潘随。 现在的潘随,已经穿上了代表大宋文官的绿色公服,头上也戴着一顶官员的幞头。 这意味着,他已经从吏部拿到了他的告身,成为了一位真正的大宋文官。 不止如此,现在的潘随,也已经升官了。 今年六月,安抚司校阅右江各地保甲户。 南关铺的保甲兵,在校阅过程中,不仅仅能够完成列队,甚至做到了满员——这在右江地区,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。 凭借着这个政绩,加上潘随是高遵惠的幕僚出身。 所以,在高遵惠的安排下,他被提拔进了安抚司当差。 如今,已是安抚司的同管勾右江客户公事。 虽然官阶,依旧是选人最低一级的判司薄尉。 但,在安抚司为官和在土司控制区为官,这是两个概念。 旁的不说,在安抚司为官,就意味着潘随可以直接参加右江安抚司的锁厅试。 右江地区的文臣士大夫本来就不多。 所以,潘随在七月份就已经通过了锁厅试,拿到了那张通向汴京科举的车票。 至于作为潘随老乡兼心腹的王大枪,也是跟着水涨船高。 如今,已是南关铺的巡检官,负责南关铺的保甲训练与地方捕盗、防火等治安事务。 虽说,这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差遣,连个官身都没有,只能算吏。 但吏也是分级别的。 像巡检这种级别的吏,就属于胥吏中的高品。 若能经营个几十年,再把这个位置传给子孙。 那么,这就是土皇帝了。 潘随将王大枪领到厢房里,请他坐下来后,就亲热的问道:“大枪近来可好?” “托官人的福,下吏一切安好……”说着,他就将那张文书,教到潘随手中:“官人,此乃本月南关铺保甲兵们支领的粮饷清单,还请您签押……” 潘随接过那文书,随便扫了一眼,就提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花押。 一边签押,他一边问道:“听说大枪的浑家给大枪生了一个大胖小子?” 王大枪拱手答道:“蒙官人的福,俺的浑家确实给俺生了一个儿子!” 想起家里那还在襁褓里的儿子,王大枪就忍不住的露出了幸福的笑容。 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 他如今有了儿子,血脉得到了传承,祖先香火也有人祭祀了。 当年,他在汴京城里抗包的时候,虽然嘴里天天嚷嚷着,要娶一个县主。 但其实,他自己知道。 他的家庭条件和他的年龄、名声,实际上已经宣告了他在相亲市场上的死亡。 不会有清白人家的女儿,会嫁给他这样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泼皮。 哪怕是半掩门里的娘们,想要上岸,也不可能找他这样的人。 她们宁肯带着做皮肉生意攒下来的钱,去和一个刚刚进京的外地难民成家,也不会与一个游手好闲,且好赌成性的泼皮成家。 所以,王大枪心里面清楚,他的命运,恐怕会和他小时候见过的那些在冬天孤孤单单的一个人,裹着单衣,坐在那些寺庙前等死的老泼皮一个下场。 在寒冷孤寂的冬雪夜中,倒毙于寺庙道观之前。 等到天亮的时候,尸体已经被冻的邦邦硬。 天亮后,寺庙道观里的和尚、道士,就会出来给他收尸——一张破烂席子,裹着埋到后山。 没有坟茔,也没有墓碑,更不会有后人祭拜。 但现在,他有儿子! 不止有了儿子,而且还有着一大片属于他和他子孙的山林。 他再也不是那个,只会在酒后与人吹嘘‘俺要娶县主’的汴京无赖了。 只是想着这些,王大枪的嘴角,就忍不住的翘起来。 潘随看着这个同乡现在的神情,也是忍不住的想起了,当初第一次看到对方的情形。 彼时的王大枪,哪里有个人样? 头发乱蓬蓬的,身上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。 要不是当时高公亟需用人。 而这交州地区,别说汴京人,就连汉人的数量,也是屈指可数。 只能是硬着头皮的雇了。 却不曾想,不过短短年余,那个当初只知道赌博、喝酒的腌臜汉,现在居然成了这广源州的巡检! 潘随放下手里的文书,柔声问道:“大枪可给家中麒麟儿起了名字?” “还未……”王大枪拱手道:“俺是个粗鄙之人,不通文章……” 他说着,便拜道:“官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……还请官人开恩,给俺那不成器的小子,赐下一个雅名。” 潘随笑起来,道:“某却是许久未曾给小儿取名了!” 王大枪这个人虽然混账,但是这察言观色的功夫,却是极好,他一听潘随的话,顿时明白,潘随这是答应了。 当即就顿首拜道:“俺那小儿,也不知是修的什么福?竟能得官人赐名,沾上官人的文运……” 潘随摆摆手,道:“大枪不必如此!不必如此!” 说着就上前扶起王大枪,然后对他道:“大枪啊,汝是蒙当今天子恩典,方得南下的!” “是!”王大枪点头,面朝汴京方向,拱手道:“当今官家大恩大德,俺没齿难忘!” 他现在,还欠着官家七百贯呢! 两成的年息,意味着他每年光是利息就需要还一百四十贯。 每个月需要还差不多十二贯。 为此,他每个月都得把淘金所得的收入的一大半,都拿去还官家的利息。 剩下的钱,他还要养家糊口,需要开销支应。 错非是他每个月,都能带着保甲兵们,押运几次蔗糖来广源城,每次都能赚几贯的赏钱。 同时,每隔三个月,他还能参与一次交趾贡米的押运。 每次押运完,他都能领到不菲的赏钱。 如此,他才能勉强支应的开。 甚至能攒下些贴己家私,应付不时之需。 所以,王大枪对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小官家,确实是感恩戴德的。 在他看来,错非是官家圣德。 他怎有今天? 恐怕早已死在登莱的群山里——近来,南关铺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十个,在登莱淘过金的好汉。 王大枪从这些人嘴里,得知了他走后的登莱淘金热潮的现状。 依旧是非常火爆! 来自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汉们,从四面八方,汇聚到登莱的山区,共襄盛举。 不时的,会出现一夜暴富的幸运儿。 甚至传出过,有人在登莱的山里,找到足足二十斤重的狗头金的传说! 然而…… 更多的人,却是颗粒无收。 还有许多人,葬身深山老林,死于山谷溪流。 很多淘金客,都曾在淘金的路上,见到过那些丧命的可怜人。 王大枪甚至从那些人嘴里,听到过许多曾让他闻名遐迩的好汉的名字。 这些好汉,都是曾在汴京城中,如雷贯耳的大英雄。 但他们却被人发现,死在了登莱的山涧。 有人是意外,但更多的却是被人谋杀了。 每每王大枪想起这些事情,总是不由得心惊,然后回家就给家里供奉的‘灌口二郎’神像上香。 潘随看着王大枪的神色,继续道:“汝也是因官家吊民伐罪,遣官军讨伐交趾李贼,才能来这广源州落籍!” “更是因官家的圣政,才有自己的土地和妻儿……” “所以啊!”潘随意味深长的道:“汝儿也是因为官家之恩,方能降生!” “这浩荡天恩,岂能忘记?” “不如,便给汝儿取名:永恩!” “永怀天子圣德,不忘官家恩典!” 王大枪喃喃自语起来:“永怀天子圣德,不忘官家恩典!” “好!好!好!” 这确实是个好名字! 不仅仅吉利、好听,关键这个名字,说不定还有着庇佑小儿的神效。 他儿子,有了这样一个名字,说不定就可以在官家圣德的庇佑下,健康长大成人! 说着,王大枪纳头就拜:“多谢官人赐名!” “大枪……快起!”潘随扶起王大枪,然后就道:“对了,大枪,某这几日可能就要启程回京,去参加明年的科举了!” “大枪可有什么书信或者东西,需要某带回去给家人的吗?” 王大枪楞了一下,旋即贺道:“恭贺官人,喜获贡士,来日定能登第殿堂,呈父母尊讳于御前!” 在大宋,只有进士前三名,才有资格在御前,呈父母名讳,告于天子! 这是只属于进士前三名的荣誉! 潘随听着,顿时笑了:“承蒙大枪吉言了!” “只是,进士三甲,某怎么敢望?” “能登乙科,拿到一个进士出身,便已是侥天之幸了!”说着,他就唏嘘起来。 大宋科举,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。 他过去连发解试都过不去,如今能进京参加科举,完全是因为他是现任官员,而且还是右江安抚司的官员。 所以,几乎没有竞争者! 但,到了汴京的贡院。 整个天下的英才,都汇聚于一地。 说实话,能过省试,到殿试上走一遭,就已经是菩萨保佑,阿弥陀佛了! 至于进士前三? 他是做梦都不敢想。 而且,就算有那个实力,他也不可能拿到前三的。 因为,大宋祖制——现任官员,参加科举,最多只能得到进士及第的名次。 作为汴京人,王大枪自也知道此事,所以他憨厚的笑了笑,然后道:“卑下便在此,恭候官人科场捷报!” …… 两天后,王大枪再次来到广源城,将他写给母亲、大兄以及长嫂的家书,交托给了潘随。 同时交给潘随的,还有他刚刚出生不过两三个月的儿子王永恩剪下来的头发。 这就是让母亲,将其儿子的头发,供奉到祠堂里,让列祖列宗知道,他王大枪在交州有了后代。 汴京王氏,从此有了交州支脉。 (本章完)
下拉加载下一章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