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1章 君恩如山 “对了……”赵煦看着跪伏于殿上,连头也不敢抬的宗泽,忽然问道:“宗生,太学出官的条贯是什么来着?” 宗泽对此,自然清楚。 每一个太学生在入学的第一天,都会被告知这个规矩。 于是,他认真的答道:“奏知陛下,太学升上舍者,满六年,经舍试入等者可释褐……“ 说着他就紧张起来。 他是去年才入的太学,今年直接破格升的上舍。 理论上来说,他再怎么优秀,也需要在太学学习六年,并积攒足够学分,同时在每年秋天举行的舍试中拿到至少一个优等或平等的成绩,才有资格释褐。 但,理论是理论,总有一种力量,可以打破理论限定。 没有谁想在太学白白耗六年的时光。 若有机会,所有人都想直接跳过这个步骤。 宗泽当然也不例外。 尽管他知道,今天殿上天子的赞誉传出去后,礼部也好,太学也罢,都会明目张胆的给他开后门。 但他依旧渴望着…… 就在宗泽忐忑时,上首的少年官家,已经开口了:“六年啊……” “朕怎么能让宗生这样的贤才埋没六年?” 宗泽抬起头,猛地吞咽起口水来。 “只是……太学条贯,是皇考所定,朕也不能更改!” 大宋太学有几项哪怕放在现代,也属于‘进步’的制度。 其中一条,就是学分制。 若说在过去,太学的学分制,还有着漏洞。 譬如说,道德操守要求占了一半以上的评分,人为操作空间非常大。 此外,没有细化出详细的打分标准,使得人为操纵空间同样巨大。 但从今年开始,在赵煦的遥控下,陆佃对太学相关制度进行了更细分的改革。 引入百分制,将学习成绩、平时表现以及学术贡献、社会影响等方面纳入,对太学生进行综合评价。 可以说,现在的太学,正在慢慢的按照赵煦的意志,向着他想要的形状改变。 自然,赵煦轻易不会破坏这个制度。 在现代的留学经历,让赵煦知道,所谓法律,所谓制度,其实都是统治阶级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。 所以,破坏它们就是破坏自身统治。 况且,赵煦还是自诩的古往今来第一孝子。 就更不可能,冒着‘不孝’的指责破坏先帝定下的太学六年出官规矩。 然而,凡事都有着解法。 “宗生……” “学生在……”宗泽赶紧顿首,怀揣着无比激动,也无比忐忑的心情,宗泽听到了少年官家宛如天籁般的旨意。 “太学不是有个上舍生实习制度吗?” “是……” “这样罢,等到七月份,宗生就到翰林学士院去实习吧!” “朕会给范、刑、钱三位学士打个招呼,由这三位学士亲自面试宗生……看看宗生跟在哪位学士身边学习比较合适?” “嗯……到时候,宗生也可以自己选一位学士跟着学习……” 宗泽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响个不停。 翰林学士院?! 官家指派我去翰林学士院实习?还是跟着翰林学士学习? 这……这…… 巨大的幸福感,顿时扑面而来,叫他连话都说不出来。 没办法,翰林学士院是大宋文人的最高殿堂,号称瀛洲、词垣。 翰林学士更是内翰,乃是天子近臣,四入头之一。 历代翰林学士,只要不出意外,稳打稳扎的话,最终都能拜授宰执。 叫他去学士院实习,而且是直接跟在一位翰林学士身边学习! 这……这……可是状元都没有的待遇! 甚至可以这么说,大宋立国以来就从未有过布衣,能达到这样的高度! 哪怕是杨亿、晏殊这样的传奇人物,也未有过如此高度! 布衣而入学士院,甚至直接跟着一位翰林学士学习。 “学生……学生……”即使宗泽,也难免诚惶诚恐,心绪繁复,语无伦次起来,好在宗泽终究是宗泽,在短暂的慌乱后,他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:“学生……愧不敢当……乞陛下收回成命!” 还在太学读书,就直接进学士院? 这要等太学毕业,出官初授差遣,起步得有多高? 怕不是,会超过状元的初授差遣吧? 若是如此的话,天下震动,舆论纷纷,各方面的攻击都将随之而来。 便是宰相之子,也受不住这样的恩典。 何况是他这样一个祖上三代都是布衣的小地主之子? 赵煦见着,也是轻笑一声:“宗生不必如此不安……” “因为除了宗生,到时候太学还会再荐举三位上舍生与宗生同入学士院实习……” “此后,每年都会有四员上舍生进入学士院实习……” 是的! 为了宗泽这碗醋,赵煦才包了这盘饺子! 只是,这种事情不必与宗泽说。 而且,这其实是赵煦想要推动的事情。 太学内部,哪怕如今采用了学分制,施行了上舍生实习制度。 提高了太学生们学习和工作的积极性。 但,依旧是书呆子居多,天天都只知道在太学里钻研孔孟的经书。 这怎么能行? 都给朕卷起来! 都给朕去学其他知识,数学、几何、钱谷、刑名……都去学! 别天天捧着孔孟的经书了! 所以,在陆佃改革太学的时候,赵煦就已经让其增加了课外活动的评分比例,以增加和扩展太学生们在孔孟之外的涉猎兴趣。 但…… 成效不大。 毕竟,在大多数年轻人心中,孔孟的经书,才是唯一的解。 没办法了,赵煦只能放大了。 回头,直接让陆佃在选拔进入学士院、都堂还有吏部、户部这样的单位实习的太学生时,放宽对儒家经义的考核标准,同时加大相关学科的成绩占比。 比如说,到户部实习的,数学、钱谷得过关吧? 至于学士院的实习名额? 赵煦感觉,得是六边形战士才行。 …… 直到走出宫门,宗泽整个人都是恍惚的。 他甚至都不记得,自己是怎么从大内走到这宫外的。 直到东华门外的车水马龙,映入眼帘,他才恍然若知。 原来……原来…… “吾已面圣了!” 今天的一切,就像做梦一般。 “吾不止得以上殿,瞻仰了天颜……”他的脑海中闪现着,那端坐在上首的少年官家的容颜。 在大宋,绝大多数的士大夫,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得见天颜。 那就是他们中得进士,在殿上唱名的时候。 那是他们人生的高光。 而在那之后,绝大多数人都将在州郡打滚。 除非能够以莫大毅力和机缘,跳出选海,不然,那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上殿了。 而他,一介布衣,却得到了上殿觐见天颜的机会! 不止如此,天子还对他大加赞誉,称赞他有河内公之风,是当代的张乖崖,甚至还金口玉言,许了他一个天大的恩典——进入学士院,跟随一位翰林学士学习! 最重要的是…… 宗泽握紧了拳头,他的记忆回闪到陛辞之前。 “宗生……”御座上的少年官家,在他将要拜辞时,叫住了他。 “学生在……” “卿父何名?卿母何氏?”少年官家的声音,略带着稚嫩。 但,落在宗泽耳中,却是如同甘霖降下时的雷音。 让他战战兢兢,也让他诚惶诚恐,更让他感恩戴德。 于是,他恭恭敬敬,几乎是流着眼泪,用着毕生所有的力气张开了嘴巴,将头深深匍匐于殿上。 “奏知陛下……” “臣父讳舜卿,臣母刘氏……” 禀父母之名于御前,这是每一个文人士大夫读书的动力之一,也是他们孜孜以求,挤在科举这条独木桥上的原因之一。 光宗耀祖! 再没有比这个,更荣耀的事情了。 在过去,这种荣耀,连进士都不能享有。 这是进士三甲以及选人改官所独享的荣耀! 每一个士大夫的毕生所求! 而他宗泽做到了! 而这恩典,宗泽知道有多大? “君恩如山,此生难偿啊!”宗泽悠悠的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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